體檢表

"對不起, 我來再要一張體檢表."

少年推開保健室的門, 意外地發現裡面空蕩蕩的, 到處都積了厚厚的灰.
"沒人嗎?" 他試著減少吸入這混濁空氣的量, 該說是霉味還是福馬淋的刺激感呢?

"有什麼事啊?"
白色布幕後, 一個咬著牙籤的保健老師探出頭來, 看起來大概是快三十歲的年紀,
稱不上頂尖的美女, 不過一頭長卷髮搭配白衣看起來很有個性.

"抱歉, 我想要一張體檢表."
"弄丟了嗎? 這樣不能入學註冊啦."
"請給我一張."
"桌上, 自己拿."

聽起來是有點不耐煩的語氣, 這懶惰的保健老師伸手指了另外一個方向的桌上.
少年走了過去, 撥掉了上面厚厚的一層灰, 抽出第二張... 最少看起來不會那麼泛黃.

"謝謝妳."
"沒事別來這裡啦. 我很忙的."

少年愣住了, 這方向透光的關係, 她見到女醫師在布幕後下半身的影子拉得很長, 很長.
是狗嗎? 是老鷹嗎? 是熊嗎? 還是吐著引信的大蛇?
彷彿在那張床上有數量頗多的動物蠢蠢欲動, 可是都似乎只有一部份.

"少年仔, 健康很重要啊, 你要珍惜自的身體."
他轉身就要走, 正要推開門的時候, 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
"在這種時候來上學, 也真是辛苦你了. 外面結束了嗎?"
"再... 再見!"

陽光真好, 少年深深吸入一口新鮮空氣, 門後的世界彷彿變得很遙遠.
火紅的色彩染紅了夕陽的天空, 有種詭譎的魅力.
校園空蕩蕩地, 彷彿是無人知悉的小天堂.

少年彎腰撿起地上一張傳單, 狐疑地唸了出來.
"戰爭終將勝利, 同志上下齊心, 響應捐獻運動, 我們需要新兵和物資."
他呆呆地站著, 隨著螺旋槳飛機畫過天空的噪音, 感覺心靈飛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那個老師, 好可疑啊~"
"什麼叫做史裘拉研究, 聽不懂啦, 她只是要虐殺小動物洩憤吧."
"咦? 好過份喔. 不是聽說這個要用在人身上嗎? 把還活著的身體接起來..."

三個穿著不知名制服的女孩嘻笑走過, 身軀卻彷彿鬼魅, 沒有留下影子.
少年發抖地再次推開保健室的門, 剛才那位保健醫生正坐在桌前咬筆桿.
"怎麼了? 受傷了嗎?" 表情柔和許多的她, 在夕陽光輝的擁抱下, 看起來添了一分慈祥.

"老師, 這張, 我用不到了."
少年把體檢表放在茶几上, 那是光亮如新, 日日勤奮擦拭的結果.
房裡的那束野玫瑰, 散發淡淡的幽香. 這裡看就像是仕女的閨房, 清潔, 高雅.

"總之我在忙, 沒事的話多喝水, 多休息, 知道嗎?"
"嗯." 少年站在門口, 猶豫了一下.

"老師, 今天是幾月幾號?"

這個問題, 打破了寧靜和穩定, 也讓合諧轉為衝突. 遠方的防空警報聲, 掩蔽了所有回答.
只有一張標著印造日期的體檢表隨窗外吹來的風, 飄起.
那是動盪時期的結束前的失序, 也是凱歌高鳴前奏的一段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