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日 星期一

少女ABC事件簿 第五章


  C子從背包翻出一本「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畫冊,從中取出銀色的鑰匙,再與保管金色鑰匙的桃歌一起將手中的鑰匙插入鎖孔,資料室的大門在兩人的推動下緩慢地被推開了。
  雖然已經是夜幕低垂,過了勞動服務時間,但是B子依然帶著大家回到資料室,一行人避開監視器,將大門鎖上後關燈,確定窗簾都已經拉下後,才在後廳二樓電腦邊集合。
  檢查廢棄光碟箱後,B子確定只有兩張廢棄光碟片沒有燒錄過的痕跡,是被調包的空片,光碟上寫著「K」的那一片則是順利銷毀掉。
  B子臉色凝重,首先開口打破沈默︰「我現在要說的事情,會將大家一起拖下水。」
  「歷年聖希學生資料庫」,俗稱「商品目錄」,這份資料的存在從B子口中得到證實。
  「你們都聽到危險的秘密了喔。」B子笑著爬上踏腳台,拉開抽屜。接過B子傳遞下來的壓克力盒後,桃歌急忙想將盒子內的東西取出,卻被阻止了。
  「先不要開,讓我看一下邊緣的狀況。」
  若沒有經過提醒,夾在盒子邊緣的褐色長髮就會在開啟時掉落。
  「要把頭髮梳理成這麼顯眼的兩束緞帶捲,其實不只是在其中要藏著軟鐵絲一起包,頭髮的長度也要有一定以上的水準。」
  B子一邊解說,一邊歪著頭把左側的馬尾解開,抽出鐵絲後,失去支撐物的深棕色捲髮便自然地往下垂,蓋住了她的半個身體。
  「我在外盒和每片光碟盒邊緣的特定位置都小心地夾著一根頭髮,正如妳們現在所見。」B子的指尖沿著透明塑膠盒邊緣游移,「就這情況來看,從我上次收起這份資料到現在這段期間,沒有其他人開啟過這盒子。」
  「我,我可以問一些多餘的事情嗎?」
  桂香帶點猶豫,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資料外洩的話,在這裡被人掌握資料的不就是桃歌,和…」
  制服左袖上的第一個字母決定了此時的心境。
  「放心吧,這件事情說不定只會影響到我們三個。」
  即使A子拉著手暗示不要再提下去,但B子卻直接坐下來,把放下的半邊長髮重新整理回來,繼續說下去。
  「妳們看喔,這個盒子裡面有三大格,每一格有九片光碟吧。」
  A子索性走到窗邊遠離話題,經過無視現場氣氛依舊翻著圖鑑的C子身邊時,C子安靜地起身跟在她身後。
  「聖希的學號依照學生的背景,以字母來分類。妳們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咦?」
  「英文字母只有二十六個,但是這裡有二十七片光碟,這意味著有一片是格格不入的異類。之所以會分成三格來放,主要是想把兩片光碟分開。」
  打開壓克力盒後,從左邊和右邊各抽出一個光碟盒的B子,讓其他四人再看清楚些。
  「左手這片上面畫的圈圈是代表英文字母的O,可是我右手邊這片…」
  是阿拉伯數字的「零」,也就是「0」。
  「故意選擇和英文字母『O』相似的『0』,是希望能隱藏這些學生的真實分類。因為英文字母『O』開頭的學生是『其他類』,那麼有奇奇怪怪的學生分在這一組也不叫人意外吧。被分在這裡的我們都會私底下自稱是『零組』,平常當然是不會把這種事情說出來的,因為這其實不是令人感到光榮的組別。」
  桃歌忍不住將B子的袖子拉近點看,似乎分不出差異。
  「再一個問題,被分到零組的學生有什麼共通特色?」
  一開口就遭到B子回以冷漠的眼神,桂香希望自己別再亂說話了。
  B子用手指沾了桌上一杯冷飲杯側面凝結的水滴,在桌面寫下了幾個數字。
  「這是我在裡面被評估的價碼。」
  四個聽眾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光是零就有七個耶,好貴!」
  「這樣可以買下全世界的貓家族產品,啊,還會找很多錢回來。」
  「所以才戲謔地自稱零組啊,因為身價數字後面的零很多。怎樣,有沒有覺得我變得很偉大?」
  接著所有的零都被B子拉著制服上的緞帶擦掉。
  「讓妳們失望了,這個數字才是我的身價,很便宜吧。」
  「曇花可以買得下來耶,好便宜。」
  「因為屬於我自己的身價其實被很多負面因素扣光了,現在這個殘酷的數字可是直接烙印在我資料的第一面呢。剛才那個天文價碼包含了人際關係,而且是因為某一個人才會漲成這樣的。」
  C子稍微抬起了頭,隨後又埋首於圖鑑的世界裡。
  「歷屆的聖希學生,只有五個至今依舊不能寫上價碼,現在資料室裡面就有一位。」
  桂香覺得自己的目光無法從C子身上移開。
  「所以啦,如果是零組的資料外洩,問題就麻煩了。」
  看著B子拔下新的頭髮夾在壓克力盒邊緣,另外四人心裡面各有想像。
  「曇花不懂,為什麼不是那個很難聽的名字呢?」
  B子在入學時以名字很難聽為理由,希望大家改叫自己「B子」。
  「那些壞人叫的名字也很奇怪耶。」
  和桂香不同,曇花即使面對冷淡的眼神也會用心中的天真加以融化。
  「曇花啊,那個名字不奇怪吧,至少我聽到的時候在想這種外國人名字也不錯啊。好不好聽畢竟還是要和姓搭在一起看吧。」
  桂香試著希望阻止曇花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曇花卻仍繼續說了下去。
  「不是馬小姐嗎?馬提亞小姐…」
  B子拍了拍曇花的肩膀︰「別叫我那個名字,我會很困擾的。馬提亞一聽就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吧。所以請把這三個字徹底地從腦海裡面消去好嗎?」B子掄起拳頭,故意挾著曇花的太陽穴轉啊轉的,「不要再說出這三個字了,曇花好乖,已經都忘掉了對吧。」
  「呼嗚,曇花覺得世界都在跟著轉了啦。」
  原來低迷的氣氛一掃而空,雙手抱著頭的曇花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至少在這裡的另外四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在窗邊的A子用手指捲著頭髮,緊咬住下唇,眉頭深鎖。

  「『商品目錄』是從資料室外洩出去的,而且是我們七人其中一個做的。」
  剛回到房間的B子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坐到電腦前,頭也不回地冷冷說道。
  「外洩的時間是應該是上星期二,陪曇花去買東西那天。」
  打著鍵盤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螢幕畫面急速地切換。
  「『馬提亞』這個名字是我那天打進去的,而且,這是世界上僅有的一片零組資料。」
  不知是否因為情緒緊繃的關係,她用力一扯,把兩側的緞帶一把捉開,讓頭髮垂下來。
  「來的公文打成『馬地亞』,寫錯了,所以我順手修正。」
  連說話的聲調都不知不覺提高了。
  「要處理掉舊的片子時,我因為太放心了,沒有再檢查一次。」
  重重的敲擊聲讓在她身後數公尺的A子和C子都嚇了一跳。
  「燒好的新片子被拿走,我收起來的是要處理掉的舊片。」
  也許是感覺到氣氛不對,C子怯生生地拉著A子的裙擺,躲在她的身後。
  「有人拿了旁邊的空片並且寫上相同的字,而我沒檢查就拿空片去銷毀。」
  A子想要鼓起勇氣往前拍拍B子顫抖的雙肩,但是雙腳卻像札了根,無法動彈。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明明這麼相信大家的,為什麼…」
  勉強以顫抖兩腿站起來的B子,身體搖搖晃晃地轉了過來,原本可愛的臉龐被滿溢的淚水淹過,恐懼與惶恐扭曲了五官,搭配上散亂的頭髮,更讓她像個失魂落魄的鬼魅。
  「然後,因為零組這次修改只有動到我的資料,所以…」
  不知道零組規則的人,也能夠從歷史資料這欄直接點出B子的資料。
  也就是說,即使只是試著摸索「商品目錄」的外行人,也很快地會發現唯一一筆可以看得到的學生資料,再從那張失去血色的表情來尋找現在的B子。雖然外觀上已經差了非常多,但下午的那兩個黑衣人顯然就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並且用改過後的姓名欄資料「馬提亞」來稱呼B子。
  即使那並不能說是真正的「名字」,只是研究階段時的「代號」。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救救我,拜託妳救救我。」
  面對懷裡梨花帶雨的發抖女孩,A子只能抱得更緊,希望減輕她的恐懼。
  這個夜晚,房裡三位少女徹夜未眠。

  「那個啊,我打電話回去後發現是大誤會啦,抱歉啦抱歉。」
  面對另外四人的關心,浮出黑眼眶的B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設法辯解。
  「原來是老媽真的找我回去,結果我一個誤會就動手了,事後那兩個被打成重傷的睡過一覺後就又活蹦亂跳了,還因為可以對峙超過五秒鐘的關係,被重重地犒賞一頓。」
  雖然是滿口謊話,卻也似乎可以唬得過去。
  至少可以騙得過沒什麼心機的曇花和遲鈍的晨茉吧,B子在心中盤算著。
  「總之感謝大家。」B子故意從位子上起身,拉著裙擺彎腰鞠躬,「一點小誤會居然也讓妳們擔憂成這樣,非常抱歉。所以下禮拜二的電影聚會請如期舉辦吧,把昨天敗興而歸的遺憾好好地玩回來。」
  桃歌故意用力地拍了B子的背,豪爽地笑得開懷;曇花用力地點點頭,自顧自地和晨茉推薦新電影;桂香雖然打從心裡面不相信這個說法,卻也不方便再追問下去。
  在教室角落看著這一幕的A子雙手托著下巴,滿臉倦容,眼睛幾乎張不開。
  整晚沒睡的效應直接回饋在眼皮上,她的視線前方漸漸模糊而黑暗。
  現在是午後三點的下課時間,算起來她已經超過三十三小時沒睡。
  —可惡,為什麼B子居然大大方方地坐在第一排睡掉六堂課,而自己卻戰戰兢兢地認真聽講,寫著天書般的筆記,撐到現在都沒有闔眼。
  同樣在最後一排,靠門的角落那位置上,C子依舊是安靜地看書,很自然地融入背景。
  「她的頭髮蓋住眼睛,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偷偷睡覺吧。」
  不,她有在睡覺嗎?應該沒有吧。A子腦海裡開始被奇怪的妄想侵入。
  第七堂課開始,B子果然一鞠躬完坐下就直接趴在桌上。
  「不行了,我好想睡。」
  於是,她的手鬆開了,眼中的世界彷彿開始往上升。

  時間回到十七個小時前。
  B子的脆弱模樣沒有持續很久,她才抱住A子不到半小時,淚水枯了,聲音沒了,身體不抖了,還故意用臉在A子胸膛上左右來回摩擦,想要擦掉鼻涕和眼淚。
  「不要做這種和性騷擾差不多的舉動。」
  嘆氣的A子直接將B子推回座位上,滿口抱怨地拿了換洗衣物走入浴室。直到聽到水聲後,B子才放鬆下來,收起刻意的笑容。
  「真是單純的人,好羨慕啊。」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B子覺得原本緊緊縛住自己的恐懼感已經消散了。
  最少現在自己並不是一個孤單的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會關心自己的單純好友。
  而且,現在手上還有一張沈默的王牌。
  「C子,我很少直接這樣和妳說話吧。」
  有一個號稱「可以知道世界上所有事情」和「在腦海內模擬並預測出未來」的救星現在正坐在面前,而且是彼此交心的摯友。
  「可以請妳告訴我,『商品目錄』是上週二從資料室流傳出去的,對吧?」
  點頭。
  「而且,是我們七個人其中一位拿出去的,是嗎?」
  點頭。
  「東西被拿出去後,輾轉流入了壞人手上,對不對?」
  點頭。
  「所以妳一定知道是誰拿出去的,妳知道了,應該知道了吧?」
  和興奮起身的B子相對的,坐在椅子上的C子沈默以對,形成一動一靜的反差。
  「現在還不知道啊…」
  B子臉上難掩失望之情,幸運女神並非站在自己身邊。
  不過有兩位好友陪伴在一旁,遠勝過一個虛無飄渺的神。
  趁著這個時候,B子坐回位置上,拿出紙筆寫上七個人的名字,在腦海內重新架構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每當一個點子在腦海中閃過時,她便自言語地重複一次,低聲地解釋給自己聽。
  —拿到資料的歹徒並不瞭解解讀方式,甚至根本不瞭解這份資料的真正價值。
  —如果能解讀那些資料,並且長期跟監,當天現場有A子這位大企業繼承者,甚至還有身為無價之寶的C子,再怎麼想都不應該找看起來有點外國人血統,背後有黑道支援的我吧。
  —光碟只有流出去零組這片。
  —被壞人襲擊的現場,穿著制服的不只是我和C子,阿桂在要出發前把牛仔褲和休閒衫也換成制服,如果「Q」這片光碟也外洩了,那麼歹徒應該會瞄準她。阿桂家計雖然陷入困境,但是她的母親對自己女兒還算有信心,讓她投入聖希變成商品,像是溺者手中握著的稻草稈。因此,即使借錢也會把這個要變成搖錢樹的女兒贖回來。以投資的角度來看,遇上這種綁匪就像是不可避免的風險…
  「真討厭,我在想什麼啊。」B子懊悔地趴在桌上,呢喃地責備著自己,「阿桂是重要的朋友耶,為什麼我居然把她當成貨品來看待?」
  一種自我厭惡感油然而生。
  為了轉換心情,她打開電腦,嘗試在網路上搜索可能的線索。
  拜搜尋技術的進步之賜,在某個不起眼的網路留言板見到了可疑的問與答。
  主題︰聖希的商品目錄是真的存在嗎?
  回應︰看你一片要開多少錢。私下談,不直接見面交易。
  在這以下,毫無資料。
  —上星期三晚上的事情。
  —「商品目錄」的存在與形式一直是個謎,知道這份資料的人也很有限。以「片」為單位來形容的這位賣家應該就是實際取得光碟的…背叛者吧。
  「我又來了…」B子推開鍵盤,「這三個字不可以說出口的。」
  「背叛者」這個詞,是以字母自稱的這三人共通的忌諱。
  低著頭的B子,將白紙上的某個名字上加上紅圈。
  —果然是她嗎?
  —桃歌對於金錢很豪爽,曇花只要有貓家族商品就能滿足,小靜是與貧窮無緣的千金小姐,以動機來看,七個人裡面會缺錢的只有連新衣服都買不起的我,以及被自己母親變相賣掉的阿桂。臨時起義拿走了光碟,卻又不知道價錢,這也和她的情形符合。
  愧疚感逐漸從B子冷靜下來的心中消卻。
將這一切線索重新組合,她的腦海內浮現了這樣的景象︰
  去抽貓家族卡片的那個禮拜二,桂香知道了目錄的存在,也很清楚更改資料後要重新燒錄新光碟,並且銷毀舊版本光碟的流程。當時的B子因為一時疏忽到了樓下來,之後桂香考慮到經濟困難的現狀,溜到二樓電腦邊想要帶走打算銷毀的光碟,並且從櫃子裡拿出了空片,仿造字跡,來個狸貓換太子。可是因為一時拿錯,把新改好的片子帶走,反而讓資料外洩的時間點得以確定,而且也因為B子順手改正了自己的姓名欄,因此「商品目錄」的版本也可以確定無誤。
  拿到光碟後的桂香看到了想要買下這分資料的留言,表示交易意願後,以零組的這片光碟換到了相當額度的報酬。可喜可賀,出賣同學的桂香手頭寬裕許多,也許還可以解決家裏的經濟危機。
  流氓團體拿到了光碟,卻發現輸入學號後只會出現查無資料的訊息,那是當然的,零組的第一個字是數字而不是英文字母,所以自然會顯示查無此人。可是在查詢履歷一覽表裡面有筆資料可以點選,那就是最近修改過的B子資料。而剛好有個女孩從眼前經過,制服上的學號看起來和唯一可查詢的這筆類似,再仔細看,外貌其實有幾分類似,身高體重也差不多。抱著試試看心態的流氓們,派出了兩個團員,打算利用偽造簡訊號碼的方法來誘拐獵物。可惜碰到了鐵板。
  「等一下,這裡似乎有個盲點。」
  B子低頭一看,才發現寫著桂香名字的那一區已經被密實的紅色筆跡劃破,旁邊甚至還多了許多「死」字。
  「為什麼不選擇放在桌上的第三片,寫著『K』的光碟?既然都是要賣的話…」
  —難道一開始我就落入思考的盲點嗎?
  聽見身後浴室門扉開啟的聲音,她慌張地將手中的名單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洗好澡的A子坐在自己的床上,與B子略為交談後,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既然外流的源頭可能在我們之中,那最好的方法是繼續維持原來的步調,暗中將這個事件調查個水落石出吧。B子,妳覺得呢?」
  「是啊,與其維持歇斯底里的不安情緒,我寧可選擇活得快樂一點。」
  即使知道下一刻就要死亡,現在還是要開心地笑著。這就是B子目前的生活態度。
  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在兩人旁邊安靜聆聽的C子也滿意地點頭表示贊同。
  「對了,七人都有嫌疑的話,A子,不會就是妳出問題吧。」
  在一瞬間B子的溫暖笑容結了冰,她將鼻尖靠在A子的臉上,佔去了A子視野裡的所有世界。A子本能地想往後躺,身後的床柱卻讓她無所退路。
  「算了,妳的眼神告訴我答案了,在這種情況下是沒辦法說謊的。」
  從床上一躍而起的B子跳下床,雙手交叉在背後,背對著燈光,微笑的表情在陰影中更顯得飄渺不定。
  「真的是妳做的話也沒關係,我一定會原諒妳的。」
  像是要逃避眼前兩人般,B子閉上了眼睛,信心滿滿地大聲宣佈。
  「我一定會原諒妳的,能夠因為任何形式死在妳們兩人手上,都是我最大的幸福。」
  這個晚上都在電腦前搜尋線索的B子沒有睡。
  整個人僵坐在床邊C子似乎也沒有闔眼過。
  用棉被蓋住頭的A子則是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被掏走了,輾轉難眠。

  又到了星期二的勞動服務時間。
  今天的行程是彌補上週被打亂的電影與夜市之旅,改成八點出發,看九點十分的場次,散場後再往夜市移動,當然半夜回來時又要偷偷地走小門。考慮到光明正大走出校門會被登記姓名,連一開始離開聖希都必須走那條密道。
  才剛過中秋,天色就暗得特別快,外頭的新月已經高掛,漁火星點羅列在漆黑的海面上。以資料室為集散地的少女們看著牆壁上的大鐘,時針無力地垂下,指在羅馬數字六的位置。
  「奇怪,阿桂這傢伙怎麼還沒出現呢?」
  除了B子外,其他五人都已經找時間到後廳換好便服。至於穿著制服的B子則是苦笑地表示自己幾乎只有制服可以穿,連僅有的少數外出服都恰好送洗。
  「詭異啊詭異,妳們不是一起回寢室的嘛?阿桂什麼都沒說就翹班了?」
  也許是時機過於巧合,連精力旺盛的B子也不禁因為腦袋瓜子裡的危險想像,而變得安靜而焦慮下來。
  「曇花只記得阿桂有交代說臨時接到媽媽的電話要出去一趟,連制服都還沒換,只是捉了件外套就跑出去了喔。」
  「嗯,曇花說的沒錯,阿桂這傢伙一下課就急急忙忙地開溜,是有說最晚七點前會回來啦,而且也知道我們會在資料室等她。看來是家裏面有急事的樣子,我是這樣猜啦。不過好歹也和我們聯絡一下嘛。」
  晨茉接著也和講出了大同小異的說詞,不安感在三個同房室友間擴散。
  「阿桂不是那種會爽約的人喔,曇花知道的。」
  「嗯,雖然背地裡說她壞話並不好啦,可是一板一眼的個性已經是她僅有的幾個優點了,我認識的阿桂應該不會是信口開河的人。」
  「可是啊可是,現在只剩半小時了,我們打電話看看好不好。」
  之前提議打手機的方案都被曇花以「要是真的家裏有事情還是先別打擾吧」這種理由說服了,不過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曇花的信心似乎也開始動搖。
  「曇花來打電話好了。」曇花指著服務台上古董造型的黃銅色電話機,「這一台有擴音器功能,大家都聽得到,所以如果是阿桂不好,大家要一起罵她喔。」
  第一通電話響了半分鐘後,轉入語音信箱。
  第二通電話也是相同的結果,只是延後了五分鐘再播出。
  又過了五分鐘,自稱幸運之手的桃歌親自撥號,依然是聽到語音信箱的提示音。
  「大概真的有事情啦,妳們不要再打了。阿桂大概是真的不方便回話而已啦。」
  即使故意用輕鬆的語調說話,並刻意增加手勢想緩和氣氛,B子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個拙劣的喜劇演員,其他人根本不相信事情會如此單純。
  然而在B子的觀察中,只有一個人表現得很反常,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獨自一人拖著腮幫子,坐在窗邊望著幽暗的海景。她也是在場六個人當中唯一離開過資料室一段時間的人。而現在的她居然背對著所有人,用手指捲著側邊的髮稍,反覆著拉緊和放鬆的動作。
  「A子,妳不坐過來嗎?」
  「胸口有點悶,我想吹吹風。」
  「傻瓜,妳只會感到胸口很空虛,衣服間太空曠,怎麼會悶悶的呢?」
  沒有預想中會得到的抗議或是嬌嗔,B子暗叫不好,根據多年的經驗,這代表了兩種可能—
  一是生悶氣。
  二是企圖隱瞞事實。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會連結到負面的想像上去。
  「阿桂的事情,妳有什麼高見,告訴我怎樣?」
  「下午掃地完後我拿垃圾去倒,有見到她。」
  即使是這麼重要的情報出自於自己口中,A子語氣依然毫無起伏,面對著窗外的姿勢也沒有變過。看在眼裡的B子毅然地下了結論。
  「告訴我吧。我知道妳不會欺騙朋友,更不會欺騙我,對吧。」
  「喔,她知道我一定會出現在垃圾場,所以坐在一旁的樹下等待,就這樣。」
  「除了不可以欺騙外,惡性忽略也是不行的喔。」
  最少B子確定自己不會輕易掉入這個陷阱裡。
  「然後,她什麼都沒有說,在我跟著坐下來時,貼了上來。」
  「耶,恭喜妳啊,又發生令人羨慕的豔遇了,那我還可以自居為妳的大老婆嗎?」
  「少亂說,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抱抱後就揮手說再見?沒有這麼無趣的發展吧。真相啊真相,我只要聽真相。」
  「我也很錯愕,沒想到她也是這樣的人。之後什麼也沒多說就跑了。」
  「我是很想相信妳啦,可是這無聊的故事實在叫人難以接受喔。」
  「不相信就算了,我沒有騙過妳,也不會像妳那樣刻意跳過關鍵不說喔。」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氣氛變得有些僵。
  「好了啦,別再耍自閉了,快過來和我們在一起吧。」
  將A子身子拉過來瞬間,B子嘴角上揚,卻完全不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微笑。
  孤僻地往窗外看的確是想要隱瞞某件事實。
  故意把上衣的領子拉起,這件事情也是。
  可是從上方看下去卻是一清二楚。
  「不要笑,妳要是現在笑了我就一個月都不和妳說話。」
  「憂鬱王子的豔遇永遠充滿驚奇。」
  「少囉唆,妳不會了解我的心情。」
  「這次也需要我幫妳做些什麼嗎?B子我可是隨時都有空。」
  「讓我冷靜下來就可以了。」
  A子摳了摳脖子上淺紅色的吻痕,一臉無奈地發著牢騷。
  她身後的B子微笑逐漸消失,口中唸唸有詞,以冰冷的視線瞪著那塊紅色的印記。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擴音器裡傳來了接通的效果音。
  幾乎同一剎那,窗邊的兩人收起說笑的心情,往服務台奔去。

  「阿桂啊,我桃歌啦,妳現在在哪裡啊?」
  電話那頭傳來沙沙的雜音,以及低沉的呻吟。
  「妳該不會是偷走了貓爸爸的什麼東西,然後被怪盜追上了吧?」
  曇花自動地把今晚要看的電影大綱融入了周遭大小事。
  「聽得到嗎?我是B子喔。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話可以掛電話的,那我們就不等妳了。」
  聽到輕微的喘息聲,讓環繞著電話的每個人臉上都蒙上一層陰影。
  「喂,聽得到嗎?阿桂同學,拜託妳說說話。」
  從窸窸窣窣的雜音推測,手機可能在地面或牆邊摩擦過去。
  「我,我現在應該,對了,這裡應該是七津之星,是C棟四樓,我應該沒看錯…」
  桂香的聲音斷斷續續,並不是因為收訊問題,聽起來比較像是因為掌握不了身邊狀況,沾染了內心既焦急又猶豫的矛盾情緒。
  「阿桂,妳不會真的做壞事吧,快和曇花說,曇花會幫助妳的。」
  「聽我說,」話筒那端的聲調忽然變得更加尖銳,「在那裡,我放在『雙星坊』,夾在那本『淡水河女兒』裡,拜託,快把它拿回來…」
  「雙星坊」是學校正門對面的漫畫出租店,而「淡水河女兒」是將近二十年前出版的少女漫畫。關於這兩個名詞,電話邊的少女都很清楚。
  「阿桂同學,現在立刻確認一下妳有什麼離開現場的方法,不要太快往有光的地方走,盡量靠著牆減少背後的空隙,然後電話不要關掉,現在開始說話盡量小聲一點。」
  晨茉剛想開口,A子連忙摀住了她的嘴,暗示不要說話,以避免桂香的心情被打亂。
  「阿桂同學,冷靜一點,妳還看到什麼?附近有窗戶嗎?」
  金屬棒敲擊的聲音不規律地響起,伴隨著桂香急促的回答聲刺痛了大家的心。
  「沒看到窗戶…有,有人。好像那邊有人,沒看錯,地上那是人影,所以…」
  擴音器先是傳來一陣空氣呼嘯音,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響,並且交雜著踩碎玻璃的破裂聲,偶爾還聽得到細微的喘息或是意義不明的低喃,無論哪一種音色都叫人感到不安。六位意外的聽眾只能被這惡意的不協調曲引導著,情緒讓惡意的旋律拉扯繃緊。
  手機落地瞬間發出了重重的敲擊聲,接著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而金屬拖行在地的敲擊聲越來越近。
  「滋」
  在漫長的休止符後,電話機周圍的惡魔音樂會結束了。
  訊號斷線的機械女音是此時迴盪在資料室前廳唯一的聲音。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安可曲。

  先去找桂香,還是先去拿她電話裡說的東西?
  報警這個答案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聯絡警察後,在七津島上的人民公僕也會直接把訊息回報給聖希校方,由學校內負責善後的專家評估受害者身價後,考慮是否要接手負責。落在歹徒手上,至少對方看了制服也不敢輕易下手,如果誤傷了狠角色的女兒或是養女,報復的範圍可能會殃及九族,而且企圖跟著報仇的不相關組織也會一個一個冒出來。說穿了,就是有效利用最後的機會,以此機會籠絡受害者家屬或是代理人的擁有者。少女即使化為冰冷的屍體,她的人際遊戲依舊熱烈地持續下去。因此,聖希制服還算是有效的護身符,至少在七津這帶的黑白兩道都清楚這一點。相較之下,善後專家的處理方式就兇殘許多,「不計生死只問成效」是最大原則。
  對於身價不高的聖希學生來說,這群人的存在並非救星,而是凶神。
  也因此當消息傳到警方時,通常都只剩下收拾後事這類無奈的結局。
  「投票啊投票,我們現在就做決定吧。」
  B子拿起掃把,往地上一扔。
  「在這條界線左邊的是找桂香,右邊的是找東西,沒有中間的喔。」
  說完後,她信心滿滿地往右邊靠,毫不猶豫。
  「一個個做決定吧,無論是哪一邊都沒關係的,就按照這順序。」
  首先被點名的是最接近的曇花。
  「曇花不知道耶,可是阿桂沒有喊救命的話…」
  雖然有時候像是個頑固的小孩子,但曇花並非堅強到可以一對一面對他人的目光。B子相信從這裡下手是最有利的做法。
  曇花從頭到尾低頭看著象徵「尋找桂香」的左邊區域,最後還是和B子站在一起。
  「接著換妳喔,要選哪一邊呢?」
  桃歌沉思了一會兒,也做出決定。右邊。
  「阿桂的確是拜託我們拿回什麼啦。」
  只要將曇花拉攏過來,和她感情很好的桃歌就不會跑票。一想到此,B子輕輕地從後方環抱著曇花的腰,將半張臉藏在那一頭亂髮之後。
  「按照順序來看,下一個是妳。」
  晨茉遲遲無法做出決定,只能順著人多的方向走去。
  這也在B子的預測中。
  剩下C子和A子,兩人都站在掃把前,一動也不動。
  「我,我其實很擔心阿桂同學的安全,所以…」
  「所以說,妳要選擇站在阿桂的那邊,而不是我這裡嗎?」
  不自覺地隔著領子撫摸吻痕的A子低著頭,迴避其他人投注而來的眼光。
  打從一開始,選邊站和投票就是精心設下的陷阱。
  選邊時第一個表態者,佔據了最高的山頭,設下了非友即敵的規則。
  首位選擇站在另一邊的人,要獨自承受質疑的眼光。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項優勢只會更加穩固。
  曇花一緊張就容易慌亂,桃歌不會遠離曇花,晨茉只會跟從,六人裡面有四票站在一起,這個遊戲早就結束了。
  當然,「表決」而非「分工」的設計還有兩個目的。
  「我其實也是很想先找到阿桂同學,確定她的安危…」
  群體的力量足以改變個人的堅持。
  同時,也暗示著拒絕沒有被選上的議題,以及其後代表的一切。
  選擇「拿回可能是商品目錄的那東西」,就和B子站在一起。
  選擇「先找到桂香」,到七津之星去確認她的安危,就孤單地到對面去。
  B子大膽地佈置友情的審判庭。
  一根掃把能夠區隔兩種意見,正如一條地平線足以分出天與地。是非勝敗都在這條界線的此與彼岸,看似有所選擇,卻只能被設定好的答案拉扯過去。
  只要是人,平凡的普通人,就無法跳脫非黑即白的陷阱。
  然而,惡魔的智慧可以玩弄人類,卻不能操弄神。
  C子站到了掃把隔開的另外一個世界,局勢瞬間變成一比五。
  「為什麼啊,快過來這裡嘛。」
  多想說出這句話,可是B子乾澀的喉頭卻發不出聲音。
  應該亦步亦趨跟在兩個保護者後面的C子,現在面對著的是五雙眼睛。
  對面的五個人,卻看不到那長瀏海下的眼神。
  恐懼,往往來自無盡膨脹的想像。
  形勢並非一比五,而是無限大比五。
  A子不可能會背離C子,B子的情況亦同。
  變成兩個房間的成員勢均力敵,那麼投票的僵局便會永遠持續下去。
  目前是一比五,預想是三比三,最後的答案並非是這兩者。
  彎下腰的C子撿起了掃把,往牆邊一甩,竹竿頭敲到牆壁時發出的「咖嗒」聲,震撼了她眼前的五個人。
  不再是對立的幾比幾,失去了界線後,現在資料室裡的六個人都是一體的。
  腳步輕飄飄的C子走在最前面,後頭跟著五個不發一語的跟隨者。其中有兩個少女的頭低到抬不起來。
  後悔自己受局勢所困惑,背叛內心真正想法的A子。
  賣弄小聰明,企圖引導大家幫助自己並且放棄桂香,卻被反將一軍,自慚形穢的B子。
  「曇花想要問,我們現在要去找阿桂,還是要去『雙星坊』?」
  已經完全被二選一投票陷阱迷惑的她,怯生生地發問。

  縱使選邊站只是一場鬧劇,但結局依然是由人數多的一方勝利,至少在藩籬被撤掉前,六個人都在兩種意見中選擇,或說是被迫選擇了其中一項。
  C子帶領大家往多數決的提案之地走去。
  雙星坊是七津島上唯一的漫畫出租店,也是聖希學生經常逗留的休閒場所。老闆買下了兩間民房再把一樓隔間牆打通,作為營業場所。要在這樣的地方找到一本「淡水河女兒」並不困難。這本是無版權時代的經典之作,幾乎每間略有歷史的漫畫出租店都會有個一兩本,不過現在已經很少人會找來看了。
  「戀愛漫畫這區沒有耶。」
  一掃進門前那種做錯事小孩害怕被責備的低潮表情,B子心情平和地指著書架上的貼紙︰「如果有的話,應該在這裡吧,在這堆舊書裡面。」
  另外五個人也確認過了,的確找不到這本漫畫。
  「我是覺得啊,阿桂都說夾在書裡面,那這本書也許就不會安分地放在原位吧。剛剛去問櫃台工讀生,他也說這種書現在根本不會有人想看。」桃歌表情嚴肅地指著店內的三大排書櫃,「大概被丟到裡面去了吧,如果還在店內的話。怎麼樣,要找嗎?」
  「當然啊當然,就算翻過來也要找到。」
  稍微商量後,六個人決定分為三組,分頭進行,徹底地將架上的書搜索過一次。
  店內有三大排的書櫃,扣除最外面的這層用來擺流行雜誌,以及最後那櫃靠牆壁外,每一個櫃子兩面都擺滿了漫畫。每一排各有五列,由無縱向間隔的固定式橫書櫃,以及前方一半寬度的活動式書櫃所構成,店內後方也因為這三排書櫃整齊地格出兩道走廊。
  「曇花要和王子大人一組!」
  才剛說好要分為三組,曇花便強橫地挽著A子的手,拉向左邊的書櫃。
  「小曇花啊,妳不想和我分組嗎?我很傷心喔。」
  「嗚,曇花想要和王子大人一起找。」
  B子嘟著嘴,拉了C子往中間那排的書櫃走去。
  「小靜,那妳就和我負責右方吧。」
  三組搜索隊當中,先從眼前開始的是負責左邊的A子和曇花。
  「曇花因為只有這麼小小一個,」一邊說她一邊用食指和拇指做出捏著東西的姿勢,「所以王子大人妳要幫忙看上面喔,矮的地方曇花來看就好了。然後我們先看現在拉出來靠右邊走廊的這個活動櫃子,等一下再把他推過去,看裡面靠走廊這一半,最後再拉回來,檢查裡面靠牆壁的最後一半,好不好。」
  天龍地虎各自負責檢查最適的區域,效率比想像中還要好。
  「王子大人,曇花已經把從這裡到下面的書都檢查過一次了。接下來把書櫃推過去吧,我們來找後面這一個櫃子。」
  曇花逕自將活動櫃往左邊牆壁推去後,發現身邊的人沒有回應,抬頭仰望著A子,卻只見到她晃神地用食指背摩擦著脖子側面,眼神渙散。
  「王子大人怎麼了?從剛才好像精神狀況就很差。在資料室的時候坐在窗邊不理大家,要決定先找阿桂還是先來雙星坊的時候氣色看起來也不太好,然後來到這裡後都不說話,曇花會擔心的。」
  A子身子幾乎沒有移動,只是稍微低著頭,注視著曇花的臉。過了好一會兒後,又開使用手指捲著髮稍。
  「其實我沒什麼事情的,不要為我擔心了。」
  「騙人,曇花看得出來妳有心事。」雙手握拳的她生氣地說,「曇花不是說過,感覺煩惱的時候要讓曇花幫忙的嗎?現在的王子大人和平常不一樣,為什麼不能說出來呢?」
  「脆弱是會伴隨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心中擴散的,所以曇花同學,我…」
  「叫我曇花,不要叫曇花同學。曇花!」
  「抱歉…」
  轉過身開始看著活動櫃最上層的A子長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先把書找出來吧,如果有一天時機適合,我再和妳討論這個問題好嗎?」
  「王子大人,如果有需要的話,曇花一定會願意幫忙的。」
  「我和妳想像的形象差很多喔,只是個在錯誤中度過人生的笨蛋。」一邊說,A子又開始捲起側邊的髮稍,「現在的事情我也許還不敢坦白,就算說出來,妳一定無法理解的,所以讓我們再給彼此多一點時間吧。」
  「嗯,曇花知道了。」
  不可能。
  妳一定無法理解的,無法理解現在的我為什麼壓抑著情緒。
  妳也無法理解我所見的世界,所以才會願意親近。
  脖子上的痕跡,像是火焰從這裡燒過,再刺入心頭般地難受。
  我只想當個普通的女孩子,所以,在這個時候,我無法告訴妳這件事情。
  曇花,如果有一天妳發現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請一定要趕快逃跑。
  否則,我一定會傷害妳。

「啊,看這裡,有這套耶,我以前好喜歡的作品。」
  從由下往上數來的第三層架子靠左邊,大概在活動櫃擋住範圍的附近,曇花抽出了一本老舊的漫畫書。
  「這套叫做『王子復仇記』喔,這本是第八集,剛好是最精彩的部份了。故事是說…」
  古老的皇室因為家臣的反叛而失去了王都,現任國王戰死。
  在逃難中,擁有最高順位的王子為了保護雙胞胎妹妹也身亡。
  為了尋求其他貴族的支持,公主下定決心…
  「從此之後,她就變成王子了喔。變得勇敢又堅強,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四處奔走的男裝少女已經沒有夢。
  她只能肩負著迂腐的復興大義,將壓在身上的幾百年正統血脈重新扶正。
  國家重建後,她將接受死亡的劇本,在意外中離開人世,將繼承權讓給他人。
  「真的復國後就會她就會變成國王,可是因為是女生的關係,沒辦法和皇后生出具有血統的後代,這一點讓頑固的大臣們計畫要在王國復興後,將她殺掉,換上另一位血統純正可是卻不敢上前線的膽小鬼。曇花看到這裡覺得很討厭,所以就沒有繼續看下去了。」
  故事中的假王子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現實生活中的自己也是如此嗎?A子聽到這個故事,有種似曾相似的錯覺。
  王國復興後,就不再需要假王子。
  「聽說後來出現了另一個國家的王子登場,拯救了陷入自暴自棄危機的女主角喔。可是曇花因為沒有繼續看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怎麼發展的。所以要順便借這一套回去嗎?」
  真正的王子出現後,公主就能變回女孩的身份,拋下滅亡的國家嗎?
  內心似水,在投入一個疑問後,漣漪慢慢地往外擴散開來。
  眼前的這本破舊漫畫也許能比魔鏡更真實地反射出自己的身影,那麼,該向他發問嗎?
  魔鏡魔鏡,請告訴我世界上最醜陋的人是誰?
  請告訴我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是誰?
  請告訴我,世界上最應該消失的人是誰?
  魔鏡並沒有法力,只能照出前方的身影。
  「A子,妳真的不想看這個嗎?真讓人失望。」
  將手中漫畫放回原位的曇花表情上增添了幾分落寞,與平常開朗的表情比較起來,意外地頗具女人味。這個表情讓A子的眼神幾乎離不開。如果說曇花仰望會覺得心愛的王子大人更高更偉大,那麼現在在A子眼前的這個女孩就變得更嬌小更可愛。
  「後面櫃子的左邊也看完了喔,沒有耶。」
  一邊這麼說一邊奮力地將活動櫃拉回右邊,並且繼續檢查靠牆方向的固定書櫃。而身後的A子卻盯著她的稚嫩的後頸。
  「換邊了喔,王子大人。要換裡面這一半的書櫃了。」
  從恍惚中醒過來的A子忽然滿臉通紅,原本捲著頭髮玩的食指連忙放下,跟著曇花移動到書櫃另一邊。
  「王子大人一直這樣看著,是因為曇花沾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沒有。」陷入困窘神情的A子連忙否認,「我們繼續找那本『淡水河女兒』吧,一樣還是上面我來找,下面交給妳,這樣可以嗎?」
  繼續蹲下去仔細搜索的曇花輕巧地扭動著身子來回搜尋,還順手把掉出來的漫畫推回去。相較之下,平常認真的A子若有所思,望著右手邊放在固定櫃上,鄰近活動櫃邊緣的「王子復仇記」第八集,猶豫不已。
  應該要面對這件事情嗎?
  直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勇氣伸手拿起這本漫畫。

  集合時B子手上拿著一本破爛的「淡水河女兒」,六個人輪流翻過後,卻什麼意外收穫都沒有。
  「奇怪了咧,阿桂這傢伙說有東西在這裡面,可是什麼都沒有啊。」
  面露不安的是B子,唯一的期望也在此落空了。
  「曇花覺得,說不定是裡面寫了什麼東西,或是阿桂有哪些話想要說,可是又不好意思說,所以要我們好好地看這本漫畫。偵探團的各位可以幫忙解讀一下嗎?」
  拿起書一翻再翻的A子,皺著眉頭,看不出漫畫裡面有任何記號或是暗語,再傳給B子檢查,依然無法找到有用的線索。
  —是妳和C子先拿起來了嗎?
  —不是啊不是,我拿起來發現什麼都沒有時,差點就哭出來了耶。
  兩人故意站近交換意見,結果似乎並不樂觀。
  毫無所獲的六位少女在店門口討論過後,決定動身前往七津之星。原本神采奕奕的B子意興闌珊地走在隊伍最後,以穿著舊鞋的腳,無聊地一邊踢著小石頭一邊前進。
  「會不會是阿桂故意要開大家玩笑啊?那傢伙是有可能做這種事情的。」
  「曇花覺得不會啦,大家不是都聽到了那通電話嗎,那一定是出事情了。」
  「隨便啦隨便,反正我覺得這種事情不重要了,管他去死。」
  「B子,不要這樣說阿桂同學吧。」
  「總之等一下就拜託妳這個七津之星下任的繼承者去交涉吧,我現在只想睡了。」
  原本以為可以拿到「商品目錄」的喜悅現在轉化成滿腹委屈。
  在信任桂香與不信任者各占一半的情況下,一行人乘坐著接駁車來到了目的地。由於先利用電話聯絡的關係,西裝筆挺的經理已經站在廣場前等待。
  「不知道大小姐前來有什麼指教,如果有需要還請吩咐。」
  「該怎麼說呢…」
  「曇花重要的朋友被壞人綁架了,所以…」
  這句話話還沒說完,桃歌連忙摀住了她的嘴,拼命掙扎的曇花雙手用力在空中揮動。
  「是這樣的啦,大叔,我們想要一次借走所有七津之星C棟的鑰匙可以嗎?因為聖希最近有個傳聞,說那一邊鬧鬼。然後我們因為懲罰遊戲輸了,所以半夜必須要來這邊拍點照片回去,大概是這樣的啦。應該沒問題吧,我經過時候看大門都有鎖好,裡面應該不會有什麼壞人對不對。我們是六個一起進去,出了問題還有這位王子幫忙,應該沒關係吧。」
  滿口胡言亂語的桃歌靠著氣勢和身邊A子的名號,終於讓經理勉強同意。不過相對的他也要求六個人對今晚的事情要保密。
  「畢竟是大小姐親自出馬,我不能拒絕吧。七津之星的C棟雖然沒有再使用了,但是保全設施依舊發揮功能,避免遊民或是不肖人士侵入,所以應該還算安全吧。我們浪達財團每天也會固定派人巡邏,安全上應該是沒問題的。」
  拍胸埔保證後,經理依舊不放心地提醒少女們。
  「今天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請保密,畢竟會有鬧鬼傳言對本集團的形象也不好。大樓內也許有許多設施都毀壞了,不過水電是正常供應的。如果妳們要進去冒險的話,請沿路開燈,而且每五分鐘回撥電話給我,衷心感謝。」
  在前往辦公室的路上,經理對於浪達財團下任繼承者依舊充滿了興趣,想盡辦法找機會希望能搭上兩句,而礙於有求於人的關係,A子也只好虛應以對。
  「大小姐您是為了替七津之星洗刷不實謠言而來的吧。」
  「其實沒有那麼偉大啦。」
  「真的不需要我們找一些強壯的員工隨行嗎?」
  「我們都是女孩子,和不認識的男性一起待在廢墟裡反而更危險。」
  「沒錯啊沒錯,像B子我這麼柔弱的女孩子,會特別需要王子大人的保護喔,呼呼。」
  「怎麼連妳都開始挖苦我了。剛剛明明還意志消沉,現在就開始吐嘈…」
  「沒什麼啊,人家看到王子對阿桂用情這麼深,嫉妒一下而已啊。」
  A子明顯感覺得到,脖子上的吻痕讓這位多年室友很吃味。
  「好了啦,別再說這種事情了。」
  一直到鑰匙從保險櫃中取出前,意有所指的抱怨聲都沒有斷過。
  整組的C棟鑰匙沉甸甸地放在布袋內,依照樓層分串,初估之下大概有將近三百把之多。只要看著鑰匙柄上的貼紙就大概可以分辨得出來個別用途。
  「對了,大小姐妳們要在那一帶冒險呢?」
  既然電話裡都明確地說出來了,就從四樓開始吧。
  只是聽到這個搜索地點的經理卻面色沈重,欲言又止。
  「這個鬧鬼傳言真的沒有錯嗎?」
  畢竟電話那頭的桂香信誓旦旦地說出是四樓,有看到證據,那應該沒錯吧。
  「不可能的,因為七津之星C棟是…」
  桂香真的是在那棟大樓內嗎?在場的少女們聽到了意外的回答後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在那本「淡水河女兒」中什麼都沒有。
  桂香自稱在七津之星C棟四樓,言之鑿鑿…
  「七津之星C棟原本是醫院,所以不可能會有四樓的。」
  少女們望著窗外那棟潛藏於漆黑夜色中的大樓,雙眼像是被不存在的四樓緊縛。

  找不到桂香所委託取回的物品,甚至連當事人自稱的所在之處也都不存在。
  這兩項結果讓踏回歸途的六位少女興致闌珊,雖然表面上聊著不相關的事情,交雜著一些桂香的壞話,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先開口說出那句結論…
  桂香根本是在欺騙大家。
  「阿桂要是真的開這種玩笑,我以後在房間裡一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桃歌說這種話太過分了。曇花覺得阿桂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我其實也比較贊成再去那間廢棄的醫院找看看,為什麼不嘗試就先放棄了呢?」
  晨茉用力地搖搖頭,比起其他幾位,她自認是個遲鈍的普通千金小姐。
  B子推開回到學校的密門,停在入口處,做了最後一次確認。
  「C子,這是很認真的問題喔。那七津之星C棟真的有四樓嗎?」
  「沒有。」
  聽完簡單明瞭的回答後,一行人各自抱著想法,魚貫進入車輛專用通道。
  除了一個人停在原地。
  「既然如此,這包鑰匙也就沒有用了吧。為了不要節外生枝,我拿去還。」
  A子沐浴在微弱的路燈光輝之中,與潛入陰暗通道的其他五人相比,多了分柔和感。
  「不好意思,我會晚一點回去,妳們兩個不要故意鎖門,拜託了。」
  鐵柵門從外被用力推上,在黑暗處的五位少女只能看著光明處的A子小跑步離去。
  只要再次伸手輕推,沒有上鎖的鐵閘門就可以再度打開,此時卻沒有人願意追出去,或者是叫住遠去的A子,眾人只是在黑暗的通道內,安靜地看著在危險而光明的自由之地,並且讓感官慢慢地被黑暗而安全的校園空間所麻痺,有如放棄自由的籠中鳥。
  「真是的,不用那麼急著拿去還嘛。明天啊明天,明天再去就好了。」
  「王子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啊?」
  「如果只是拿鑰匙去還,不要逞強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冷靜下來後,對於深夜的恐懼便會慢慢浮現。
  隊伍在走出通道,穿過作為屏障的山崖,並回到校園內側時分為兩隊各自回到宿舍去。
  九點四十五分,黑桃之館二一五室的燈光再次亮起,僅剩下三人的身影。
  由晨茉先洗澡,之後桃歌一如以往摟著曇花進了浴室。不過今天的歡樂氣氛明顯少了很多,曇花幾乎從頭到尾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意志消沈地讓桃歌玩弄。反覆試了幾次,最後桃歌也雙手一攤,動作收斂許多,哼著莫札特的鎮魂曲,幫趴在床上的曇花擦乾身體和頭髮,動作僵硬得像是機器人。
  「呿,怎麼少了一個人,氣氛就這麼低迷,沒意思啦。」
  晨茉端了兩杯咖啡過來,直接一口氣喝下的桃歌鼓著腮幫子,像是在對自己生悶氣,又像是對苦澀的味道提出無言的抗議。
  「曇花相信,阿桂一定會沒事的。」
  和攬著貓家族抱枕並且坐起來的曇花抱持著相同意見的關係,晨茉用力地點頭表示贊同,並且跟著坐在曇花的床上。改變姿勢,讓雙腳交叉的桃歌不置可否地從鼻頭哼了兩聲。
  「如果阿桂回來,我們不要怪罪她好不好。和曇花一起說,阿桂只要回來就好,什麼都不要過問,也不要責怪她,以後也不可以因為這樣排擠她。」
雖然另外兩人臉上的表情各有各的複雜,但還是勉為其難地表示贊成。
  「阿桂現在一定像是貓家族電影版的裡的貓媽媽一樣,好累好累了,所以故意留下訊息,假裝出事,然後故意讓大家擔心,這樣大家才會注意到『啊,阿桂你辛苦了,休息一下吧。』然後她很壞心眼的在暗處偷看我們,雖然因為我們很笨拙地在找她而笑出來,可是也很擔心說這件事情要怎麼收拾,所以是一邊抱著肚子大笑,可是另一邊卻開始愧疚起來。因為大家太關心她了,所以阿桂心裡面覺得很溫暖,很溫暖後就開始為這個玩笑感到抱歉,大家要是不願意原諒她的話,她就不能跑出來了。所以桃歌要道歉,妳不可以生阿桂的氣,一點點都不可以。妳對她生氣,曇花以後看到妳就要跑得遠遠的,跑到妳碰不到的地方,曇花要一個人洗澡,一個人擦乾淨,一個人,一個人變得很勇敢。」
  一口氣把話說完的曇花,眼神變得炯炯有神。
  「所以有壞人也沒關係,壞人一定不會傷害阿桂的。壞人只是誤會了,所以把阿桂捉起來。現在是十一點,本來昏過去的阿桂再過兩三個小時就會醒過來。壞人看著阿桂的臉會說『可惡,綁錯了,我要綁的是一個小小笨笨的曇花,妳可以走了。』阿桂早上醒來後發現自己真的在那間廢棄醫院裡面,而且在一樓大門口,身邊還有一張紙條寫著『對不起,我弄錯人了,妳這件事情不要說出去的話,我保證不會和妳再有任何瓜葛。妳要好好地和大家做好朋友。』然後阿桂回來後,會說她只是和大家開玩笑而已,然後,桃歌只可以打一下她的頭,小靜只能泡兩杯好難喝咖啡懲罰她,曇花會很生氣地罵她,可是…」
  越說聲音越響亮,氣勢越高昂的曇花,忽然聲調低了下來。
  「然後,我們一起和她說,『歡迎回來』,好不好。」
  一雙溫柔的手抱住了曇花,這個假設的故事現在變成了三個人內心共通的期望。雖然平常最親密的桃歌現在還是一臉嚴肅地與另外兩人保持距離,反覆在腦海中假設這個意外結局的可能性,臉上的表情卻透漏了不樂觀的現實考量。
  真的會像彆腳的小說情節般,最後來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嗎?
  這時除了期待,還是只剩下期待,漫長而空虛的期待。

  頭還有點昏昏沉沉。
  手腳麻痺的感覺沒有退去。
  眼皮很沈重,可能隨時會再次閉上。
  耳邊有種嗡嗡作響的噪音,大概是錯覺。
  身體的疲憊應該是因為被打了一針的關係,桂香這麼想。
  周遭的情況渾沌不明,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自己被誘騙出來,目前陷入險境。
  到了相約的地點,就有隻手摀著自己的口鼻,然後便昏了過去。
  中途因為手機來電聲醒過來一次,意外地接通起來後,有和她們連上線。
  說出確定的位置後,也拜託這些可以信賴的同學去回收「那件東西」。
  不過後來出現了個蒙面人,逃跑失敗,被拖回房間綁著。
  看到了某個關鍵的證據後…
  留下暗示的時間不太夠,因為接著自己就被打了一針,昏厥過去。
  醒過來後發現不在原先的房間內,臉頰碰觸到的冰冷感覺是鋁梯,一個不存在於剛開始監禁之處的顯眼工具。
  意識稍微回復後到底經過了多少時間?其實根本判斷不出來。
  今晚的新月異常地明亮,從百葉窗的縫隙稀疏地投射在這房間四處,與部份奇形怪狀的用具光影交疊,讓這房間看起來像是不祥的邪教祭壇。
  自己應該沒有碰到討厭的事情吧,最少現在感覺起來是沒有。
  「喀嚓。」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桂香努力地轉動眼珠,往腳邊的方向看,一個熟悉的影子站在走廊上,拖著腳步緩緩地往自己這裡走過來。
  是妳啊。
  如果可以說話,現在該先道謝呢,還是問東西找到沒?
  無論如何,是她的話可以稍稍心安,至少她還算是自己在這學校少數的好朋友之一。
  而且,是比好朋友更親近一些的…
  那個影子站在桂香的腳邊,手上握著一把短刀,兩邊先這樣僵持了許久許久。
  綁著手腳的童軍繩被繩子切斷了,可是桂香還因為藥效無法動彈。
  接著,那個人像是要仔細端詳桂香的臉一般貼了上來。側面略彎的的髮稍來回反覆地掃過桂香的頸子。
  她揪起桂香的制服上衣,拉起下擺後,一一解開扣子,毫無阻礙地將這件脫了下來。
  接著是裙子,從側面將拉鍊放下後,制服的另外一半也落入她的手上。
  身體與地板接觸的部份有種寒意,但肉體上的觸感卻比不上精神的刺激。
  桂香發現自己身上被拖得剩下內衣褲,而做這件事情的「她」,從頭到尾沒有變過表情,只是死盯著半赤裸的這個身體,像是欣賞雕塑類的藝術品,眼底不存在對熟人應有的輕鬆與自在。
  眼前的這個人,也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同樣是到最後一道防線。
  妳在做什麼啊?桂香腦海一陣混亂,無法冷靜思考。
  拿著制服的她用短刀劃破制服,扯下一塊布,然後再把破了部份的整套制服穿回桂香身上,並且細心地調整位置。
  桂香希望能夠把頭往左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她」,似乎覺得制服破碎得不夠徹底,又捉著袖子開始切割。
  「她」的表情忽然起了變化,用十指撫摸著桂香尚稱豐滿的胸部,並且往上一推,撥開緞帶和領巾,用力地往兩邊拉,扯開衣襟,連扣子都彈開了幾個。
  妳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眼前這位同學冰冷的眼神以及粗暴的舉動讓她更加害怕起來。
  我相信妳是來救我的,但是現在這樣是,是為什麼?
  「她」稍微退後了一些,將跨坐在上的身子從原本的腰上往下移動到桂香的膝蓋附近。
  在月光的照射下,短刀的銀色光輝看起來不是破除黑暗的希望,而是斬斷未來的兇器。
  「妳真的是個變態!」
  即使是用盡全身力氣吶喊,這句話依然只在桂香的嘴邊微弱地和吐息一起散去。
  「她」,並不是來拯救自己的英雄。
  短刀直接刺在自己裸露的腹部上,可是卻一點都沒有辦法感受到痛苦。
  「她」,是個隱藏自己潛在慾望的變態而已。
  妳真的是個變態!
  桂香很快就後悔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換一句比較好聽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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